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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映秀：震后50天，生活还要继续 |
| 作者：丝路上的歌者 2008-07-10 08:52:56 |
| 7月2日，距离5.12大地震整整五十天。都江堰前往映秀的道路，依然破碎。不同的是，路上的小车已经明显增多。 在望江村友谊隧道的入口处，记者搭上了一辆从成都开来的轿车。他们要前往映秀看望在当地医院工作的朋友。 213国道，山体滑坡遗留的落石已被清理。不时可以看见修整道路加固桥梁的施工人员。来自石家庄的特警，在各个主要路口值班，以备不时。 爆破后的百花大桥，庞大的身躯分成几段，扭曲地躺在岷江岸边。一条新开的土路，绕过大桥，伸向前方的映秀。 绕过大桥，轿车便接近了映秀镇的边缘。地震以后，青翠的映秀变成土黄，大片的山体滑坡吞噬了原有的植被。而如今，被土黄包围的映秀，呈现的已是一片深蓝，那是一排排板房与帐篷的颜色。 轿车里面的夫妻，一边感慨着地震带来的破坏，一边用手中的相机拍下他们所见到的一切。 在映秀漩口中学前面的主要街道上，停满了来自济南、北京、广东、深圳等地的军用与民用救援车辆。武警官兵的绿色迷彩与红色旗帜，成为映秀街头的主流颜色。 大部分的危房已被爆破，或是拆成残垣断壁。几座千疮百孔的楼房依然挺立，变成了具有象征意义的地震纪念碑。 漩口中学，爆破后的主楼已经分成两半，歪斜在一起，前面的楼梯依然完整，屋顶的国旗还在迎风招展。旁边建筑物上，“全面贯彻教育方针，全面提高教育质量”的中英文口号，提醒着你这里曾经是一所学校。 中学前面的板房里，来自广东的医疗队正在给灾民看病。后面，五名武警战士闲暇之余，正在一座看似就要倒塌的屋檐下打着扑克。 “你们在这里玩牌不怕余震的时候房子塌下来吗？”记者问道。“已经经受了一万多次余震的考验了，塌不了。” 说话间，载记者上来的轿车夫妻，也拿着相机走了过来。他们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与朋友的会面，与老友相比，或许震后的映秀更有吸引力。 镇上主要街道的一侧，出售食品与日用品的小店已有好几家，摆着新鲜水果蔬菜的帐篷，与卖手机与充值卡的帐篷，连在一起，形成了一条小小的商街。 一辆播放着“祝你生日快乐”的洒水车缓缓驶来，杂货店老板娘薛育荣赶忙和岳母用塑料布遮住自己的货架。三排货架上摆满了日用品与食品，这个不到20平米的小帐篷，就像一个小小的超级市场，可以满足人们在映秀生活的基本需求。 就在两周前，作为第三个向抗震救灾工作组报名经营的个体老板，薛育荣终于又可以在废墟中继续以往的职业了。这个精明能干的老板娘，地震以前在映秀经营着一家“良云副食批发店”，一家“尚妆连锁”，并且拥有两个库房。单批发店一周的现金流，便有五六万。 现在这家小店每周的现金流，已经变成五六千，薛育荣说：“不过利润比原来高多了，因为所有的税全免了，而且房租雇工这些也都没有了。” 地震中，她的库房中存放了大量的五粮液与剑南春，单此一项，损失就有30万元。万幸的是，彭县人的她，在映秀并没有房产。 在与记者聊天的30分钟里，小店中不停的有解放军、当地人或者外来客过来买东西，有时薛育荣他们一家三人同时都忙不过来。“现在的生意，比地震以前还要好。”地震带给映秀的，不仅仅是伤害。 沿着滨河路，继续前行。济南军区铁军的大旗在风中招展。身着白色消毒服的战士正在往过路汽车的轮胎上喷洒药液。路旁，身穿橙黄色工作服的工人，忙着为将要搭建的板房打着地基。 在已经搭建成的板房里，一个临时小社区已经形成。原籍是浙江金华的王大叔，正坐在门前洗着青菜叶子。屋里的大娘，正在拾掇着刚刚领回来的鲜肉。“已经一个月没吃肉了，这是刚刚村上发的，每人二两五。” 门口的锅里，腊猪肉正在水里嗞嗞的冒着香气，一顿丰盛的晚饭正在等着他们。暂时安定下来的生活，从表面上已经淡化了他们失去两个孙儿的痛苦。 不远处板房搭建成的村委会门口，一群村民围在一起正在领取外国公司捐赠的煤油灯。“光给灯不给油，让人怎么用？”几位村民发出了同样的抱怨。 刚刚因为领灯跟父亲发生争执的老董，此时正坐在自家板房前无所事事。地震前他家经营着一家服装店，一家麻将馆，平时还在外给人打工，日子过得还算可以。 一场天崩地裂，摧毁了这个家庭原有的幸福。现在，两间板房里住着妻子、女儿、父母还有岳母六口人，原本一家九口，如今已经少了三口。他们失去的，是女儿女婿还有外孙。 聊到这里的时候，老董的妻子特意进屋拿出了相册，指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低声啜泣。女儿跟女婿，都是刚刚二十出头，郎才女貌，俊俏的外孙还不到两岁。气氛变得有些凝重，记者的出现让这个已经暂时平静的家庭再起涟漪。告辞是让他们好过一些的唯一方法。 晚上，住在朋友家中的板房里，6点到12点，是发电机发电时间，聚在一起看电视，成了他们唯一的娱乐方式。朋友的板房因为太小，没能通过工作组验收，需要重建。睡觉的时候，隔壁的一响一动就像发生在耳边，毫无声音隐私可言。 夜里如厕，需要带着手电筒。10个厕所并排在马路的另一边，门上贴着男女标识。厕所闭着眼睛也能找到，因为粪便的恶臭呛人耳鼻。没有冲水系统，更没有做到干湿分离，实质上只是一个套着板房外皮的农村茅坑而已。大多数的门锁已坏，大便的时候最好闹出动静，以免有人突然拉开你的厕门。 洗漱用水，存贮在三个大罐子中，那是前两天从远处打来的储备水。板房门前临时挖成的排水沟，雨时排水，平时排废水。 第二天一早，因为有中央首长前来，武警官兵们早早便集合在一起列队，等待领导的检阅。特警与警察，也守住了各个路口，不时有人上来，询问记者的身份。 漩口中学右面的山坡山，临时搭起的汶川5.12特大地震遇难者公墓前，花圈的数目已经明显减少，几个来自广东建筑工人，正在向坡下张望着等待检阅的武警官兵。 往后面走，鱼子溪村的老刘一身白装，正在往消毒筒里装药。一家八口的老刘，所幸家中没有伤亡，更幸运的是，50年前自己亲手搭建的木头老房也完好无损。他失去的，是一个小沙场，将近30万元的损失。因为已经66岁，如今能做的，就是帮助当地政府负责渔子溪村每日的消毒工作。“我是经过培训的志愿者。”“志愿者”这个名词，如今连上了岁数的村民都耳熟能详。 现在，老刘的收入构成是，除了政府临时每月发放的300元钱与30斤大米，还有每月50元钱的独生子女补助，除此之外，地震以前退耕护还林的几亩地，每亩地每年可以领到230元的补偿。和大多数人一样，对于未来，老刘并无具体打算。救济与土地带来的收入，只能勉强维持现状。 登上渔子溪村所在的山坡，破碎后的映秀便一览无余。在岷江对岸，大片震毁的房屋已经因为搜救工作被挖成残砖断瓦。只有几座孤零零的建筑耸立，提示着这个小镇曾经还是人类的居所。遥望映秀小学，操场中央的国旗还在飘扬，玩耍的孩子们却早已杳然远去。 一条土路将落魄的鱼子溪村一组分成两半。挖土机与拖拉机不时忙碌清理着废墟。小女孩李心怡就住在自家临时搭成的木棚中。记者见到这个小女孩时，她正坐在小木凳上与两个哥哥玩耍。“前几天刚刚开口叫妈妈，地震的时候吓坏了，一个月都没怎么说话。”妈妈心疼地说。对面，写着：“危房，行人小心”的建筑垃圾，就是他们花了20多万，刚刚住了不到一年的二层小楼。 “家里都是农民，父母在外打工，一个月才挣七八百块钱，省吃俭用攒钱盖房，现在一辈子的心血都搭在里面了。”这样的无奈，可以汇成映秀村民心声的大合唱。 该组张志田一家，正在吃着午饭。三个人四个菜，坐在裂了几道大缝的自家门前。“再过几天就能分到两间板房了。”张志田告诉记者。现在他最担心的，就是日后尚未明朗的补偿政策。 “中央补一万，阿坝州补一万，一户给两万，可是我们家一户有7口人，有的人家一户只两口人，这样太不公平了。”张志田理想的补偿方式是，按照人头补偿，哪怕每人只补偿几千也好，不患寡而患不均。 从渔子溪村往山下走的道路上，依然危险。太靠左侧会担心山体滑坡，太靠右侧又害怕已经中空的路基会突然塌陷到河里。路旁，几辆被砸成麻花状的大卡车还没来得及清理，一辆小轿车被严严实实的埋在碎石之中，只有别克的标志裸露在外，不忘替自己做着广告。不时经过的几辆大卡车，嚣张地掀起一阵狂尘。 走过横跨在岷江上的铁桥，三块路标分别出现在眼前。卧龙自然保护区，45km；汶川，59km；四姑娘山，140km。 这让记者想起了前天晚上当地朋友说的话：“映秀不能搞工业，只能发展旅游业。从这里到卧龙大熊猫基地、四姑娘山和九寨沟，映秀都是必经之路，最具发展旅游业的潜力。” 往前走，写着“高危污染区”的大牌子又把你从未来的规划拉回残酷的现实。污染区里面，就是映秀小学的所在区域。映秀灾区的灾心。许多被房屋吞噬的尸体，依然与缺少钢筋的混凝土纠葛在一起。 在污染区的门口，两名来自深圳的特警正在执勤，没有镇上工作组的通行条，想进入里面绝无可能。 在记者与他们谈话的间隙，几辆从外面开来的车辆被特警拦下，他们没有通行条。下了车的人们，便拿起相机在高危污染区的门口拍照，像是到了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。 这其中，有总后勤部的，也有挂着吉林省H市牌子，自称科学院搞调研的。总之，各种跟映秀有联系的人都找借口到映秀来了。他们带来的除了援助之外，还有自己的相机；留下的除了物资之外，还有自己的到此一游。 “上午来了一拨人在这里照相，心里挺反感他们的。”深圳特警告诉记者。其实，这两位特警不知道，这些人才是映秀未来的希望。 “在地震以前，关于映秀镇的未来发展的初步规划已经出来了，就是要发展当地的旅游业，大力发展农家乐。”镇上的徐副书说。从哪里失去的，就要从哪里找回。地震毁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的现在，或许会带给它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。 “具体的规划，现在还没有出来，地震博物馆怎么去建，也还是未知数，但以后的213高等级公路，要升级为高速公路，从映秀到九寨沟、卧龙与四姑娘山，会更加快捷。总之，映秀以后的发展，肯定是以旅游业为主。”徐副书记的话，其实已经可以得到印证了。 记者返回都江堰途中搭乘的小车里，一家四口来自成都。他们从成都开车前往映秀，就是要看看真实的映秀。全世界的媒体，在报道映秀灾难的同时，也给这个小镇做足了免费广告。无数怀着各样心情与想法的人，目的只有一个，就是去实地看看。不同的是，有的人已经上路，有的人还正在准备。这些人，便是映秀未来的希望。 “前天，刚刚有人来问这里有没有胶卷卖，以后是要多进一些胶卷了。”回去路过薛育荣的小店，她再次对记者说。 “一定要守住。”薛育荣要守住的，是与映秀镇卫生局签订的租房合同。地震以前，他们与卫生局签订了7年的合同。到地震为止，合同不过执行了1年半，据说，这种情况可以要求房东退钱。然而精明的薛育荣却不愿这样，她已经嗅到了映秀繁荣的未来。震后继续在映秀做生意，是她坚定不移的打算。 “你现在肯定是要继续续租而不是退钱吧。”“继续发财，继续发财。”薛育荣的回答直截了当。 小店的货架上，放着几挂鞭炮，那是供人们祭奠亲人用的。镇上只此一家出售。映秀镇的出名，是从漫天盖地的山体滑坡开始，那声音听起来噼噼啪啪，像是在放鞭炮。几年以后，等到镇上那些小店正式开业的那一天，那些真正鞭炮发出的噼噼啪啪，震响的将会是映秀的另一种未来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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